大巧不工

关于

喀纳斯-七月二十七日小记

阿勒泰下起了雨。




喀纳斯湖的树非常壮美,在这片灰化森林土壤上,难以想象会被自然偏爱的画出如此美丽的一幅景象。




从天而降的雨滴落在云杉、冷杉的枝叶上面,我很喜欢西伯利亚冷杉,这种树多生长在湿阴山坡,性格清冷孤寂。一棵棵端直高大的身躯在山坡两旁拔地而起,它们站的很随意,淡黄灰的枝条纵横交错,顺带着下垂的小分枝和灰绿细针叶,这些冷杉像一群闲云野鹤脖颈交错着垂首俯身在凉润的草地上憩息。其间穿插了几棵西伯利亚落叶松。北疆阿勒泰地区的混林与纯林,寻常人即使靠近了用肉眼亦较难分辨,我心想:这大概是因为它们的性格和气质太相近了吧。




初到阿尔泰山时一路沿边与它们相遇,我的车窗玻璃被冰凉的细雨笼罩了一次薄雾,薄雾将人与森林相隔开,它们有它们的世界,沁冷、萧瑟、又壮美。




我像是一个安静的旁观者,不参与它们的讨论,单是看着这个无限延伸的小世界就已经心有所感。我看见这些冷杉的灵魂是彼此分开的,每一棵树都自得其乐,清风流过针叶之间把话语传递给了阿勒泰山脉,山是包容万物生长的环境,它吸纳了一切自然赋予的生灵之音,不需要谁聆听它,也不需要谁来欣赏它。




途经一条溪流,它被冷杉们零零散散的遮挡,清晨的光线沿着东边穿行其间,照过溪流的每一片微漾的波带、照过湖水浸润后闪闪光泽的岩石、照过冷杉林灰绿的树尖——太阳赐予它们的美是公平的。天光云影是柔和亦强大的,冷杉云杉相映成辉,天幕把黑暗撕裂开,将阿勒泰的森林从地底拔了出来——成片多层次的绿从北坡快速有力的延伸往南坡,树尖高低起伏,被轻灵的风摇曳着泄出阳光。当时即想起柳宗元《小石潭记》中的“青树翠蔓,蒙络摇缀,参差披拂。 ”这句话从此在我心里有了永久的画面感。我看见了一种未知晓其名字的有翅目昆虫,它身形奇怪,动作迟钝的在矮灌木丛上抖自己翅膀上的磷粉。翅膀像蝉,半透明,是接近平时天光调子的一种灰色,上面分布的纹路很像冷杉树干的纹路:灰黄色、不像寻常杉树有凹有缺,是光滑且带着细毛的,被雨水一抚变得不大明显。这些昆虫并不可爱,但它们却无不在散发着生命的朝气,这片土地上任何角落的生命都在肆意展示自己的美。




再行一段分流变宽,溪流的颜色我只在画上看见过,隔云杉碧浪翻白,不断追赶我的载具。亲眼目睹了这碧绿清澈的湖水,听见泉石磬声,我这局外人便为这山感动,为自己感到幸运。




我希望一切人造的声音都消失,只剩下自己与自然,我不敢与它们对话,因为我无法变成这其中的花鸟游鱼、草木葱茏。人类像一滴水,初生时是最清澈的,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浑浊:被麻木的黄尘土搅动,被雾化的酸腐气味沾染,或被急湍逼仄或被温泉水排挤。水滴渴望重归纯净,渴望自己被森海接纳,重新融进这片自然、绿的海洋一起永恒的流动。让世界不要发现它曾经是一滴浑浊的水滴。




施施而行,漫漫而游,临走时候行了另一条线,沿途开过了野花遍地盛开的河谷草原和向阳的山坡。河谷其实比我在山脚看见的要高,能够穿云破雾,云烟蒸腾后又遮住了顶端的青翠,阿尔泰山被灰蓝的天光拉远了。




阿勒泰养育了焉耆马和哈萨克马,每一匹都坚实粗壮,各种黝黑、洁白、栗黄、骝色的皮毛泛着油亮光泽。线雨抽打在它们身上无动于衷,只能更加滋润它们,马群沉默的低着头颅,像另一拨独立思考的生灵。雨降在地上发出沙沙簌簌声,如同为这场神秘的仪式鸣奏祭祀乐。仅远远看着就能感受到那股子内敛的力量——强大,由自然孕育。




我的水滴被阿尔泰山的云召去,蒸腾上升,同雨雾化成一体,破空而降。从云端俯视着身披霞光的马群,生怕自己的下落冒犯了这群生灵,索性化成风,快速轻放掠过骏马的身躯,放肆地用眼睛观察周围这片大地一切。这是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碰撞。




阿勒泰是一片让我感动的土地。

评论(4)
热度(18)
  1.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一颗大月球 | Powered by LOFTER